作者單位:青島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2018年民政部發布《大力培育發展社區社會組織的意見》,提出要充分發揮社區社會組織的作用,使其成為創新基層社會治理的有力支撐。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堅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構建充滿活力的社會治理共同體,形成基層社會治理新格局。作為一種制度性的社會保護機制,社區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具有市場等主體無法替代的功能優勢。根據美國著名的社會學家默頓有關功能分析的中層理論分析方法,社會學者的貢獻不但在于研究社會行動者有意安排的預期后果即顯功能,還要研究不為一般人所察覺的后果即潛功能,而發現潛功能代表了更大的知識進步。對社會組織顯功能與潛功能的探析,有助于形成對社區社會組織地位與作用的系統性認知。
社區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顯功能
默頓認為,所謂功能是有助于既定系統的適應或調整適應的可觀察的結果。根據主觀動機與客觀后果之間的關系,他把功能劃分為顯功能與潛功能,顯功能就是有目的或預期的后果。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顯功能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1)社會組織有助于社區居民多元化需求的滿足。隨著中國社會結構的變遷,居民的需求結構也變得愈益多元化,既有的規模化、供給者導向公共服務體系的不足很快顯現出來,而以需求為導向的、差異化、多層次公共服務體系建設變得越來越迫切。社會組織具有貼近基層與民眾的優勢,與政府提供標準化、規模化的公共服務不同,能夠針對社區居民的多元化、差異化需求,提供專業化、精細化的服務,以彌補政府與市場提供公共服務的不足。(2)社會組織有利于社區矛盾糾紛的化解。當前在中國社會結構日益分化、社會利益關系多元化的社會背景下,社區社會矛盾與沖突不斷發生,影響了社區的和諧與穩定。目前社區中的一些專業社會組織,在開展普法教育、調節糾紛與化解矛盾等方面發揮了較強的專業優勢,對于建立基層社會矛盾緩沖的安全閥機制,降低政府主導的剛性維穩成本,促進社區和諧穩定秩序形成發揮了重要作用。(3)社會組織有助于社區文明程度的提升。社區中活躍著大量的趣緣類文娛體育健身組織,它們數量多、參與人數多、活動頻繁,在社區有著很強的吸引力。這些組織開展的豐富多彩的活動活躍了居民文化生活,滿足了居民日益增長的精神與文化心理需求;同時,這些以興趣為紐帶的社會組織,有利于促進居民之間和諧融洽的人際交往氛圍,促進社區文明程度與文化建設水平提高。(4)社會組織有助于促進社區協商民主與自治的形成。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城市中的流動人口增多,人口異質性程度增強,加劇了社區居住人口結構的復雜化,引發了眾多社區公共問題,社區居民矛盾增多。社會組織作為居民表達利益訴求以及參與社區事務的重要渠道,通過引導居民成立社區議事廳,根據不同的議題組織相關社區居民開展溝通對話等居民協商與自治活動,有利于在社區居民協商議事中促進公共問題的解決與社區自治秩序的達成。(5)社區社會組織有利于社區治理結構的完善。建立以黨組織為領導核心、社區自治組織為主體、社區社會組織協同治理、社區居民廣泛參與的社區多元主體合作共治的格局,是實現我國社區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根本標志。社區社會組織作為一種增量要素,代表了社會化自治力量,以自下而上的組織化方式形塑著基層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社區社會組織在社區中作用的發揮,將有助于社區在行政化與自治化之間找到平衡,推動著基層治理結構向國家與社會、行政與自治的良性互動的合理化方向發展。
社區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潛功能
所謂潛功能是指沒有被預料或在無意中產生的客觀后果。目前社區社會組織在提供服務、規范行為、反映訴求等方面的顯功能已經被政府與社會廣泛認可。但社區社會組織的一些潛在與衍生的功能,目前還沒有被政府與社會充分意識到,而只有這些功能真正發揮,才能使社區社會組織成為社區治理的重要支撐。社區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潛功能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社區社會組織是原子化社會組織化的載體,有利于實現社會的有機團結。迪爾凱姆主張建立“國家—法人團體/職業群體—個人”的三層次社會宏觀結構體系,認為“國家—次級群體—個人”的社會結構才是合理的。在社區中,居民參加各種各樣的藝術隊、健身隊、志愿者組織等次級群體,就把原子化的個人組織起來,增強了社區居民之間橫向的社會聯系。大量諸如此類社區社會組織的存在及其形成的密集社會網絡的出現,使居民之間的相互依賴性不斷提高,大大提升了社區的凝聚力;同時以社會組織為主體的次級群體有助于緩解原子化個體面對龐大行政力量造成的社會緊張與壓力,有利于基層社會的整合與有機團結。
社區社會組織為原子化的個體重建社會性聯系,有利于社區社會資本的培育。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變導致家庭、鄰里等初級群體的衰落,一方面造成了以情感色彩為主要特征的初級群體成員關系日趨松懈,帶來了人際關系的疏遠、冷漠;另一方面,導致一些初級群體的解體,城市社會中鄰里功能大大弱化,鄰里交往大大減少,鄰里觀念變得日益淡薄。這種現象導致了個體的原子化,社會原子化意味著個體之間社會聯系的弱化及個體與公共世界的疏離,不可避免地帶來了個人主義、自私自利、社會失范等消極社會現象。社區社會組織作為橫向的社會聯結,對于社會個體重建社會聯系,建立陌生人之間的普遍信任與互惠規范,培育社區社會資本有重要意義。
社區社會組織有助于社區居民公民意識的培養與公民性的養成。田毅鵬認為“新公共性”構建的意義在于尋找新的社群生活,人們可以通過“社群”建構一種“公共性”。社區居民參與社區社會組織,對培養其與人合作的技巧及責任分擔意識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而且,很多社區居民往往同時參與多個社區社會組織,在帕特南看來,當個人屬于有著多元目標和多樣化成員的“橫向”組織時,他們的態度將因為組織內的互動和交互壓力而變得溫和起來。美國哲學家與教育學家杜威也指出社會組織永遠是培養公民精神的首要組織。因此,參與社區社會組織對培養社區居民的參與意識與協商議事能力意義重大,有助于實現居民從國民向公民角色的轉變。
社區社會組織的發展有利于形成基層社會自治管理的協調性規范和社會秩序。社區作為地域性社會生活共同體,其內在的運行邏輯是在政府的指導下,居民自己組織起來實現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社區社會組織作為公共性重要的承載者,能把分散的居民密切地聯系在一起,形成公共生活自治參與管理的非制度化的協調性規范和具有認同整合功能的初級社會秩序。隨著社區社會組織數量的不斷增加及其能力的不斷增強,社區內部自生的社會力量將在社區占據主導地位,從而形成社區基于內生力量的自治管理的協調性規范與社會秩序。這種所謂的社會自我協調能力即田毅鵬教授所謂的“地域自治力”。
當前,中國基層治理正處于從街居制向社區制的轉變過程中,我國社區治理已經進入攻堅期,一元化的縱向行政控制的街居制體系逐漸走向解體,而多元主體合理分工、良性互動合作的社區制尚未建立起來。破解我國城市基層治理的這種復雜困境,除了需要政府通過頂層制度設計厘清基層政府與居委會之間的邊界、構建新型政社關系外,更需要政府通過行政的、經濟的手段積極培育社會組織,發揮社會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等多元功能,使社會組織與社區深度融合。社區社會組織的發展當成為中國社區治理的題中應有之義,一定數量與規模社區社會組織的發展是破解中國社區治理基本困境、實現中國城市基層合作治理的基礎性社會條件。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城市社區合作共治的公共性困境與社區營造研究”(15BSH108)階段性成果)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