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進文：近代中國留學生對世界經濟思想的學術貢獻

作者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海外留學生與中國經濟學的發展研究”負責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

20世紀初，中國留學生群體開始取代傳教士成為經濟學領域西學東漸的主角。不少選擇經濟學專業的留學生接觸了當時國際上一流的經濟學家和世界經濟學理論研究的前沿問題，他們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實現了中國經濟思想的近代轉型，有些留學生還取得了影響世界經濟思想進程的學術成就。

陳煥章是第一位在西方經濟學界產生重大影響的中國學者，1911年他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的論文《孔門理財學》，被哥倫比亞大學列為法政專業的重要參考資料。1912年12月，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在英國《經濟學雜志》上發表了《孔門理財學》述評。馬克斯?韋伯在《儒教與道教》中將該書列為重要參考文獻。日本學者小野進認為，陳氏的著作是構建東方經濟學的開端。美國政府20世紀30年代對農業的干預政策也主要是從該書中獲得借鑒啟發而推行的。

美國密歇根大學博士楊汝梅1926年獲得博士學位的論文《無形資產論》，詳細分析、歸納了當時西方學術界關于無形資產的各種見解，全面、系統地論述了無形資產的性質，提出了無形資產的會計處理原則和方法，對當時西方學術界尚無定論的許多問題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受到西方學術界的高度重視。美國著名會計學家、曾任美國會計學會會長的派登教授主編的《會計師手冊》在1933年第2版時，所撰第14部分《無形資產》就全面地接受了楊汝梅博士論文中有關商譽問題的研究成果，并以其觀點對無形資產和商譽問題進行了多層次介紹。

哥倫比亞大學博士趙迺摶1929年撰寫成的博士論文《理查?瓊斯：一位早期的英國制度經濟學家》，對瓊斯的經濟思想的淵源和體系作了深入的探討和闡述。該論文是瓊斯經濟思想研究的集大成之作，被塞利格曼主編的國際上有名的15卷本《社會科學大百科全書》列為研究瓊斯的第一部參考書。

俄亥俄州立大學博士林霖1937年3月在美國經濟學會主辦的世界頂尖經濟學期刊《美國經濟評論》第27卷第1期上發表《定期存款是貨幣嗎》一文，對貨幣理論貢獻很大。20世紀30年代在大危機的影響下，貨幣學研究的重點開始由貨幣價值的研究轉向貨幣經濟的研究，并形成貨幣經濟學。如何對貨幣進行分層——厘清貨幣的內涵，進而統計貨幣的供應量成為重要的學術課題和貨幣當局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當時美國的一些專家包括耶魯大學貨幣學大家費雪贊同所謂“100%貨幣”，認為只有活期存款才是貨幣，定期存款不能視為貨幣。林霖在《定期存款是貨幣嗎》一文中通過理論證明和數據列舉，重新定義貨幣，明確了定期存款應包含在貨幣供給之中，并且提出了定期存款準備金應與活期存款準備金要求相同的建議。

1940年獲康奈爾大學博士學位的劉大中致力于計量經濟學研究，他與丁伯根、克萊因等人被視為20世紀中期世界計量經濟學領域的最主要奠基者，他分別于1941、1950、1959、1961、1973年在《美國經濟評論》上發表5篇學術論文。他在康奈爾大學指導的博士生羅伯特?恩格爾（Engle）2003年榮膺諾貝爾經濟學獎。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博士伍啟元1939年完成博士論文《國際貿易價格關系理論：一個歷史的研究》。伍啟元的導師、著名經濟學家、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利奧尼爾?羅賓斯對該論文的學術成就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其“學術貢獻值得研究該領域的學者的尊重與感謝”。美國哈佛大學著名教授哈伯勒曾在其《國際貿易理論》一書中認為伍啟元的著作對重商主義價格之分析堪稱為“古典著作”。

20世紀40年代，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在西方占據主導地位，在貨幣理論方面，凱恩斯提出了流動偏好理論。留學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蔣碩杰1943年在《經濟學刊》上發表《論投機與收入的穩定性》一文，對凱恩斯的流動偏好理論進行批評。在該文中，他對凱恩斯有關投機性貨幣需求如何能夠使投資沖擊轉化為支出波動的說法提出挑戰。他認為要使該項說明在邏輯上前后一致，就要堅決轉回到流量分析。正是由于蔣碩杰在貨幣理論方面的杰出貢獻，他被西方學者認為是“所有各種形態的凱恩斯貨幣存量分析法最有說服力的評論家之一，也是流量分析法的最高成就者之一”。

張培剛1946年在哈佛大學完成的博士論文《農業與工業化》運用了當時國際上最前沿的經濟理論，在人類經濟思想史上第一次系統探討了農業國的工業化問題。該論文獲得了當時國際上最有影響的經濟學大獎——哈佛大學威爾士最佳論文獎，被譽為發展經濟學的首創著作。在發展經濟學奠基時代還有不少中國留學生研究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問題，這方面的論文有密歇根大學辛膺1948年完成的博士論文《不發達國家的工業發展理論》、哈佛大學王念祖1945年完成的博士論文《工業化、貨幣擴張和通貨膨脹：不發達國家工業化進程研究》、哈佛大學丁忱1946年完成的博士論文《工業化、資本結構和內部積累：戰后中國工業化考察》等。以張培剛為代表的近現代中國留學生在世界發展經濟學的學術發展中所起的先驅性作用，是近現代中國經濟學特別是理論經濟學進入世界先進行列的最重要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