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學家的責任是將中國的經濟學研究推向本土化、現實化、學術化和國際化。
當前中國經濟學研究存在的主要問題
當前中國經濟學研究存在的主要問題是:因強調學術化而過分地數學化,并進而影響經濟學研究的本土化和現實化。具體表現在:其一,依賴西方現有的經濟學理論,不加甄別地用數學模型等學術化工具來解釋中國的經濟現象;其二,對于具有創新性思想、且對中國當前現實問題進行深度分析的文章,如果沒有數學模型或回歸分析等學術化工具,則一概不予重視,并拒絕發表。
我們認為,數學工具作為一種研究方法,其本身并沒有問題,且新的經濟學理論如能被數學模型解釋和檢驗則更具有說服力,更容易被學界所認同。然而,中國的經濟發展過程中有許多現象無法用現有的經濟學理論來進行解釋。由于目前西方主流經濟學界普遍接受并用于課堂教學的經濟學理論通常來自于對西方成熟市場經濟的研究,因此,當我們利用這些產生于截然不同經濟環境下的經濟學理論來考察中國經濟現實時,很有可能會水土不服。然而,此種水土不服完全可能在高深的數學模型下“隱身”,從而在對數理邏輯研究方法之膜拜中,精華和糟粕統統被接受下來。此外,中國的許多戰略性發展問題甚至沒有現存的理論可以借鑒,也不可能用數學模型來進行解釋和分析。然而,由于這些問題和現象又是如此重要和緊迫,因此,用數學模型作為發表文章的前提條件,很容易讓中國的經濟學研究脫離中國現實,無法服務于中國的經濟發展。
經濟學研究的本土化與現實化
不同的經濟社會環境會有不一樣的運行過程。由于經濟變量的決定通常是眾多經濟人各種經濟行為的綜合結果,而經濟社會環境又制約著經濟人的行為和選擇,因此,不同的經濟社會環境必然會產生不同的經濟學理論體系。例如,凱恩斯主義和新古典經濟學被看作是經濟學的兩大主要學派,它們都來自于西方發達國家,因而都是針對西方發達國家市場經濟所作的研究。然而,這兩種學派對發達國家市場經濟的理解和觀察是不一樣的:在新古典經濟學看來,市場經濟是完全競爭型的;而凱恩斯主義所研究的則是非完全競爭的市場經濟。正是對市場經濟制度環境的界定不同,才產生了凱恩斯主義和新古典經濟學這兩大當今主流經濟學學派。
上述討論意味著,任何經濟學理論都有可能面臨一個本土化和現實化的問題:許多經濟學理論也許在發達國家能夠適應和成立,但在中國并不必然如此;有些經濟學理論在經濟發展的某個階段能夠成立,但并不一定在當下仍有意義。因此,作為有責任感的中國經濟學家,其首要責任并不僅是介紹和引進西方前沿的經濟學理論,而更應該是在此基礎上,構建起與中國當前經濟發展階段相適應的中國特色的經濟學理論體系。通過這樣一種體系,使我們能夠理解中國當前經濟變量的決定過程,并從中看到中國經濟運行過程中的各種矛盾和困難。作為一名有責任感的中國經濟學家,他的作用也絕不僅僅只是提出政策和建議以期達到某種被社會和政府所認可的目標——即使這種提議是在對經濟社會的運行過程有了充分的研究之后。事實上,他還必須告訴人們這樣一種政策和建議對經濟所產生的各種可能的影響。例如,某項政策盡管能使失業減少(這也許是一個被社會和政府所認可的目標),然而,它卻有可能會造成通貨膨脹的惡果(當然,該項政策最終是否被采納仍然在于政府的抉擇)。
中國經濟學研究的學術化
既然經濟學研究的是在一定經濟環境下經濟變量是如何決定的,那么經濟學對于經濟變量決定過程的研究必須遵循一定的學術準則和分析框架,即經濟學研究也需要學術化。例如,按所研究的內容、讀者對象和嚴謹性要求,經濟學家們可能會建立起一些數學模型,借用一定的數學工具來進行分析。與此同時,為了使研究得出的結論更具有說服力,經濟學家還會利用數據進行回歸檢驗。
以中國為例,中國當前的現實問題本質上是發展問題。國際主流的經濟學理論主要是以西方發達國家的市場經濟為其研究環境,而這必然限制其對發展中國家的解釋力。事實上,在浩如煙海的經濟學文獻中,對發展中國家經濟現象和發展戰略之研究很少有“線”可查。有關的研究通常是零散而不成系統的,而且也還沒有進入國際學術界的主要研究領域,現代經濟學的許多研究方法更沒有很好地被用于研究發展問題。因此,“發展中國家經濟學”亟待發展,這對于發展中國家經濟現象和發展戰略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全球的發展中國家共有148個,占全世界人口的82%,但是它們的經濟現實卻無情地被現代主流經濟學所忽視。對發展中國家經濟現象和發展戰略之研究必然會拓寬現代主流經濟學的視野,推動經濟學研究邁上一個更高的層次。因此,以中國經濟為素材,融入發展現象和發展戰略的經濟學研究必然成為未來世界經濟學發展的主流。中國的經濟學家在推動中國問題學術化過程中具有當“仁”不讓的責任。因此,作為有責任感的中國經濟學家,我們提倡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中國現實問題的學術化”。
綜上,數學模型作為一種研究工具本身并沒有問題,問題在于將它“絕對化”和“神圣化”,而這正是中國經濟學界目前“流行”的怪象。為此我們呼吁:在提倡“中國現實問題的學術化”這一最高境界之同時,不僅需要甄別數理光環下隱身了的“水土不服”,還需要不再拒絕當前還無法用數學模型驗證的根植于本土現實世界的具有高度創新性的思想萌芽。
。ㄗ髡呦怠赌祥_經濟研究》雜志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