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朝戈金研究員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口傳史詩文本研究》(項目批準號為02BZW060),最終成果為同名專著。
史詩學是個歷史極為悠久,成果極為豐厚的領域。西方的史詩學術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乃至在“萬馬齊喑”的中世紀,西方的史詩研究傳統都不絕如縷,只不過不夠活躍。從18世紀延伸到當下,史詩的研究一直是西方文學研究中的重要一翼,成果數量巨大,影響也頗可觀。從20世紀中葉以來,西方的史詩研究越來越超越了既往的以文學和語文學為主流的研究方法,史詩研究引入了講述民族志的理念,并在口頭傳統的研究視域中,特別是在口頭詩學的理論燭照下,充分結合了文化人類學、民俗學等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形成了獨具魅力的、具有相當闡釋力的新的理論成果。這些成果又反過來對民俗學、民間文藝學等學科發生了深層次的影響。
在東方,印度的古典詩學中,有對“大詩”的討論。而印度的“大詩”,就是包括了《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的史詩類作品。中國的史詩研究開始于20世紀初葉。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在大量收集中國各少數民族史詩材料的基礎上,史詩理論的探討和總結成果陸續出現,近年中國史詩理論的發展速度尤為迅速。
在既往的研究成果中,無論是總結性的大部頭著作,如鮑勒的若干成果,還是專題性的深入研究,如杭柯關于斯里史詩的研究,皆未圍繞史詩文本做專題理論探索,這是因為在西方的史詩學術傳統中,曾經一度活躍在歌手和聽眾口耳之間的口頭史詩,多已通過抄本等形式文本化了,今天所見史詩遺存,大抵是文字版本。中國的情況大為不同,少數民族的“三大史詩”和從南方到北方的大量史詩演述,都是活形態的,即便偶有抄本和刻本傳世,也不足顛覆其口傳的基本形態。這項成果選取口傳史詩的“文本”作為研究對象,選題既緊密結合了中國的資料,又有學科基本理論問題的視野,因而很有學術意義。基本思路和主要內容如下:
這項成果內容涉及對口傳史詩文本的定義、分類、文本的跨傳統比較、史詩歌手與關聯文本以及史詩文本的田野采集幾個方面的討論。
成果正文六章,外加“余論”和“引證書目”兩部分。
第一章分兩節,第一節概述了國際史詩發展的大致走向和脈絡,特別指出發展到20世紀末的國際史詩研究界,在哪些問題上形成了新的視域和新的建樹。第二節提出了史詩學基本術語的解說。這些術語的厘定,對后面的分析性工作,奠定了一套術語體系。
第二章分四節,第一節主要介紹了中西方文學傳統中,一般工具書對史詩概念的界定。第二節對幾種重要的史詩觀念給出了學術性述評。第三節著重介紹了數位代表性史詩專家關于史詩的見解。第四節對史詩進行界定,提出衡量史詩的尺度,是從史詩的形式、內容、語境和功能四個層面上展開。這樣的論析,避免了簡單化的弊端,也避免了過于偏重某些文化對史詩尺度的影響和左右。
第三章聚焦于核心議題——史詩文本的分類問題。對研究對象進行分類,乃是進一步研究的基礎。第一節介紹文本的綜合面貌。第二節分析了史詩文本的諸多形態。在本章中,特別大量引入了中國的材料,并就其中的特異現象和對它們的分析歸納提出了自己的見解。由于中國諸多民族的經濟生活和文化形態各異,生長于其上的史詩傳統也就呈現出各不相同的相貌。就史詩文本而言,口頭音聲文本、口述記錄本、轉述本、錄音謄寫本、歌手自己撰寫的文本乃至刻本和印刷本,不一而足。僅在藏族地區,就有諸多不同的文本,例如“伏藏”文本,從“意念”中“掘藏”的文本,等等。對這些文本進行分類和歸納,梳理和總結,對于更好地理解“原初”形態的史詩演述,從而燭照其他史詩傳統,意義很大。
第四章談論在幾個差異頗大的傳統之間,在理解史詩文本和演述中若干核心問題上,會有什么樣的異同。這里一共提出了五個問題,它們分別是:何謂“一首詩”?何謂“典型場景”或“主題”?何謂“詩行”?何謂“程式”,以及何謂“語域”? 對這些問題的討論,集中體現了國際史詩學界,特別是其中倡導用“口頭詩學”的法則研究口傳詩歌的學者們的晚近思考。這里所提出的問題,許多看似極為簡單,其實不然,有深刻的反思在里面。例如在回答“什么是一首詩”這個問題的時候,站在不同的文化傳統的立場上,就會給出很不相同的答案。同樣,“詩行”這個看似客觀的詩歌現象,其實也有許多不同的理解,而這些差異,恰恰是口頭詩學所要解決的問題。總之,從口頭詩學的學術立場上看,許多我們熟視無睹的現象背后,其實隱含著意味深長的問題。對它們的索解,恰恰體現了晚近國際史詩學界的學術自覺和反思力度。
第五章串聯起六個國際上著名的史詩歌手的個案,深入剖析了歌手與關聯文本之間的復雜聯系,連帶解釋了一些史詩學界在對人類精神文化現象進行索解時所提出的學科立場和態度。這六位歌手是古希臘的荷馬、南斯拉夫的阿夫多、芬蘭的倫洛特、古印度的毗耶娑、愛爾蘭的莪相、中國當代的冉皮勒。在對荷馬史詩作者身份的質疑中,史詩學術,特別是其中的古典學傳統,發生了方向上的轉向。在對阿夫多的討論中,“口頭程式理論”的創始人帕里和洛德,從歌手阿夫多所演述的故事文本中,總結出了一些對于后來的史詩研究領域意義重大的法則。20世紀口頭詩學的相對完整的建構,是從這里出發的。倫洛特則是另外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人物。他所編訂的芬蘭史詩《卡勒瓦拉》,從形態上說,屬于介乎口頭史詩和書面史詩之間的“以傳統為導向”的史詩。該史詩的創編、傳承和接受,形成了一些新的特點和規律。對這些新現象的思索和解答,表明晚近史詩研究的活力和張力,以及對人類復雜文化現象的闡釋力。在對古印度毗耶娑的討論中,形成了一些關于大史詩的歷史形成過程、編訂方法和古老傳統當代重構的若干重要理念。在對麥克弗森偽造“莪相”詩歌的案例中,從對知識贗品的撻伐入手,重新考辨了傳統資源的再利用問題,特別對會出現什么樣的結果,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最后,重點回到中國。冉皮勒堪稱當代最偉大的史詩演述人之一,聚焦于他身上的問題,以及通過對他的研究帶出來的其他問題,比較全面地體現了中國史詩學界在近些年來的理論建樹。
這項成果的突出之處,是廣泛參考了國際史詩學界同行的成果,特別是晚近的理論成果,這有賴于作者多年的專項資料積累。另外,成果論證中樣例的取樣范圍,也考慮了中外材料的結合。在外國材料中,考慮了東方和西方的兼顧。
成果的主要建樹在于:雖然聚焦于口傳史詩的文本,但實際上是民俗學學科基本理論問題的探討。民俗學的文本制作和采集、分類和闡釋,一直是學科面臨的重要問題。因而這項成果應當能夠對整個民俗學的學科建設,特別是口頭詩學的理論建設,產生有益的作用。
這項成果對于確立史詩學學科規范,進而對史詩學的教材成型,田野作業技術路線的明晰化,應當會產生有益作用。在中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和保護熱潮中有關人員進行史詩遺產的搜集和立檔工作有一定參考作用。
(責編:陳葉軍)